兵  缘 

（孙德鹏） 

有一种追求，叫精忠报国；有一种信念，叫永远无悔

——作者题记

一

他们俩小名都叫兵，同一个城市，同一年出生，同一年入伍，同一批兵，但一个是城市兵，一个是农村兵。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文化大革命的熏陶、文争武斗的锻炼，能吃饱饭成为农村兵入伍的理由；最可爱的人从军卫国、驰骋疆场，城市兵把军人当做自己青春的偶像。

同一辆闷罐车把18岁的他们拉到兰州军区同一个新兵连，部队技术兵种选择时，城市兵能接国营工厂父亲的班，让着农村兵：农村兵就成了汽车兵；城市兵身体更棒，成为特种侦察兵。

二

好钢就该铸利剑，好兵就该打硬仗。抗越自卫反击战，前线战事紧，出征前誓师，20岁的他们佩带大红花，喝上壮行酒，闲暇时的指点江山和嬉皮笑脸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庄重肃穆，难以忘怀的豪迈气势！

西南边境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域，老山前线，城市兵潜伏侦察，渗透作战。凌晨，绵延崎岖的山路，路面上漫步凸凹不平的累累弹坑，我军一支车辆用长满绿叶的树枝伪装起来的运输小队，遭遇越军特工大队攻击，农村兵身陷重围，下车躲避还击，击毙越军火力点1名敌人。随着最后一颗手榴弹爆炸，城市兵听到农村兵无奈且绝望的叫骂，心如刀绞，立刻呼叫炮火支援。随后，铺天盖地的空爆和地爆弹穿梭成一丝丝红线，织满了整个天空，将黎明染成一片红光。

战争是惨烈的。晨曦微露，打扫战场。农村兵蹲伏在弹坑，极度的疲惫，眼熬得通红，但毫发无损；而城市兵由于渗透敌方太近，右小腿被无差别覆盖炮火炸断，奄奄一息。

运输队一人幸存，农村兵背负了汽车兵的荣誉，荣立二等功；城市兵小腿截肢五级伤残，光荣退伍，也是荣立二等功。

三

城市兵被安置在国营企业保卫科当科长，时常接到邀请作报告，为掩护战友、不顾自身安危、为炮兵指示方位“向我开炮”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农村兵牢记伟人的话，斗争和荣誉成为他奋斗的动力，“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不为其累，反以为乐，乐此不疲。

举国欢庆香港回归，城市兵在步履蹒跚中走过了10年，企业改制，厂长侄子要当保卫科长，他被投票式下岗，一家几代人接班上岗的“铁饭碗”轻而易举地被人夺走，望着一双儿女，城市兵的心底充满酸涩。农村兵留在部队，一步步打拼，成为英雄连队的“家长”，执行过抗震救灾，经历过抗洪抢险，支援过地方建设，蒙哥马利说过“笔比剑更重要”，农村兵“剑长”但“笔短”，转业到市武装部。

与死神擦肩而过才能感受活着的珍贵，责任成为他们活着的意义，虽然充满了苦难，但路还得走下去。城市兵参加下岗再就业培训，学习修理摩托车、自行车技术，用买断工龄的积蓄，在市里盘下一间修车铺，因从不搞维修黑招，价格公道质量可靠，生活蒸蒸日上；经历过下岗的艰难，他下定决心，用退役军人抚恤金资助3名春蕾女童，免费为中小学生、老人、环卫工人、下岗职工及残疾人等弱势群体义务修车，一双沾满油污的手粗糙有力。农村兵在新岗位借力学习，拥政爱民，谋求再次华丽转身：他把地方维稳工作看成大局所需、职责所系、使命所赋，防控了多起上访事件；他第一时间赶赴突发事发现场，配合公安干警及时疏散围观群众，制止不法行为，果断处置情况，避免了事态恶化；他健全法律服务网络，安心军人、稳定军属，抓好涉军维权工作，为部队和军人军属避免和挽回了巨额经济损失，以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劲头被提拔为市军分区司令员。

城市兵很充实，农村兵很繁忙。城市兵知道农村兵已经“飞黄腾达”，农村兵却不知道城市兵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默默地奉献社会、温暖他人。他们再也不讲老山前线，再也不讲自卫反击战，因为故事背后那是一条条逝去的鲜活生命，活着的人拿逝去的战友或敌人标榜自己，他们感到愧疚。年近五旬的他们，每当回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血染的青春战斗年华，更加坚定他们为战友解难、为政府分忧、为军队争光、为国家奉献的信心。

四

严冬初临，腊梅绽放。火车站台，彩旗飘扬，军歌嘹亮，作为军分区司令的农村兵陪着军地领导为新兵送行。四面八方赶来的父老乡亲，在火车站欢送他们的胸佩鲜艳大红花的儿女出征，城市兵站在送行队伍里，看着大学毕业的小儿子穿上军装的飒爽英姿，时光仿佛回溯了30年，热血男儿就要精忠报国铸长城！

临行时刻，送行的家长为当兵的儿女整理服装。农村兵、城市兵走到了同一个车厢前，眼圈微红默默地为当兵的儿子打理背包。

“兵！”四目相对，和蔼慈祥的目光中溢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你也送儿子当兵？”城市兵问道。

“这小子大学应届毕业，非要去军营锻炼。我是同意的，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这是你家儿子？”农村兵目光熠熠。

“对”，城市兵说：“家里不缺吃穿，他从小立志当兵。现在终于如意了！”

“好小子，身体倍棒，到部队一定能像你爸当个高素质、多技能的特种兵！你们哥俩在军营要互相帮助，严格训练，锻炼自己的意志和品质，我们在后方做你们坚强的后盾！”

军列缓缓驶出站台，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和一双指甲缝还留有黑色油污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